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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
  苏琅闭着眼睛等待着灾难的降临, 一双手紧紧抓着花轿的帘子,她心想, 自己今怕是完了。

 然而等了许久,并不曾见有疼痛之感降临在自己身上。随着耳畔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,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。

 她纳罕着抬眸,入目是新郎赵烨张开双臂挡在自己身前的背影。

 这个她并不曾见过几面的男人,她未来的夫君, 居然在这样的时刻舍身护她。阿娘为她千挑万选的夫婿, 当真是这世间好儿郎了。苏琅心上一暖, 暗自庆幸他也并没出什么事。

 原来不知何时, 她二哥苏恒纵深跃上了前面那名女子的马儿,紧紧勒住缰绳, 将马儿给制服了。

 二哥虽然不务正业, 然马术却是了得的。故而在这危及时刻, 救了她和夫君一命。

 策马坐在前面的荥县主到如今整个人还是懵的, 直到后面的施景同赶过来,急急唤了一声:“荥!”

 荥县主回神, 这才反应过来此时那替她制服烈马的男子尚在自己身后坐着, 两人‮体身‬贴在了一起,她好像清晰感受到了他因为焦急而显得十分不稳的呼吸, 热气洒在她的后颈,荥一时间心跳加速,一张脸瞬时红了,牙里挤出来几个字:“谢, 谢谢公子…”

 苏恒心中有怒,又担心自己妹妹的安慰,哪里顾得打理她,急忙翻身下马,跑到轿子前面:“琅丫头没事吧?”

 苏琅回神,轻轻摇了‮头摇‬,只面色尚有些发白:“我没事。”说罢侧目看向转身望过来的夫君赵烨,她羞赧着眸光躲开,垂首用盖头遮了脸,只一颗心仍在飞快跳动着,不知是吓的还是羞的。

 施景同翻身下马,又扶着妹妹下来,兄妹两个上前对着苏恒道谢,又对着苏琅和赵烨致歉。

 苏恒对眼前的兄妹颇有些敌意:“两位于街上纵马,还是自行去京兆尹那里代吧。”说罢吩咐后面亲的小厮,“把他们送去衙门,自有人发落!”

 赵烨匆忙上前,对着苏恒低声道:“我瞧这二人‮份身‬似乎不凡,如此会不会惹了祸端?”

 苏恒以前也是在街上游惯了的,可几时这般扰民?何况,这两人险些将他妹妹置于险地,苏恒就更不能忍了。他冷哼一声:“当街纵马本就违反了我大衍律例,带他们去衙门还怕惹什么祸端?他们非富即贵,莫非我们平南侯府便是好惹的?”

 苏恒此人平里吊儿郎当很不着调,今儿个难得发一回怒,倒是让赵烨也有些吓着了,便没再阻拦。

 施景同和荥兄妹两个也知自己今行为不妥,见人来押便没躲,只默默跟了上去。荥想到方才苏恒的话,又低声问道:“哥,他说的那个平南侯府,不会就是当今陛下以前寄养的平南侯府吧?”若是如此,那她俩闯的祸真不算小。

 押着她的小厮闻此冷笑一声:“姑娘这时候知道怕了?若你们二人规规矩矩的,何至于有如今这样的事?平南侯府不仅有陛下撑,苏三姑娘还是未来母仪天下的皇后,你们两个惹下大祸,若是想善了,只怕难了。”

 荥垂眸沉默着。

 来的时候父王和母妃再三叮嘱,新帝虽然是母妃的侄儿,但到底寄养在外,跟先太子不同。故而让他们兄妹小心行事,莫要撞到刀口上去。可巧,今还是不小心撞上去了…

 且不说陛下会如何处置,父王母妃只怕就饶不了她们二人。

 ——

 魏丞是在半个时辰后听到京兆尹的禀报,才知云南王的一儿一女已抵达京城,而且还惹了祸端,冲撞平南侯府大喜这件事的。

 彼时他端坐在御书房的龙案前,剑眉微蹙,面容阴沉,眸犀利如鹰,久久未发一语。

 京兆尹犹豫着又道:“平南侯府的二公子苏恒让人将小王爷和荥县主送去了衙门,只是两位‮份身‬尊贵,卑职一时拿不定主意,还望陛下赐教。”

 魏丞问:“依大衍律例,该如何处置?”

 京兆尹想了想回道:“好在有惊无险,依照律例该打十个板子,幽半月。”

 大殿之内沉默须臾,魏丞道:“先关着,听候发落。”

 得了令,京兆尹松上一口气,对着魏丞行礼后退了下去。

 待他一走,魏丞转眸看向青枫:“云南王和云南王妃到了吗?”

 青枫回道:“按照时间算该今晚才到,想来是小王爷和荥县主提前至了。”

 说完见魏丞敛眉沉思,青枫又问:“那…小王爷和荥县主这事,可要禀报给太皇太后?”

 魏丞想了想:“先不惊动她老人家了,免得她为难。”

 这时,有内监进来禀报,说左仆求见。

 魏丞暂时将此事放下,传苏泽生入殿。

 苏泽生穿着绯官袍,顶着官帽,间垂挂金鱼带,长身玉立,身姿盎然。自从婚后,他的气明显比先前好了,原本沉闷阴郁的双眸如今也总泛着光,格外有神。

 入殿后,他上前对着魏丞叩拜,随即递上了折子:“陛下,这是新一批官吏调动的名单,请陛下过目。”

 青枫接过他的折子奉给魏丞,魏丞打开看上几眼,略顿了顿道:“旁的都好,只是调赵烨去灵泉任知县一事,暂缓一缓。”

 赵烨是去年的进士,也是苏琅的夫婿。苏泽生身为左仆,也早听闻了今大街上的事,顿时明白了魏丞的意图,忙颔首:“臣遵旨。”

 语罢又顿了顿道:“礼部如今暂缺一闲职,或许可调赵烨去礼部任职,对其后的升迁颇为有益。”

 魏丞点头:“照你说的办。”

 他将折子合上,又抬眸看向苏泽生:“云南王此人,你可知晓一二?”

 苏泽生道:“经打探的人来报,说此人驭下有方,为人忠正宽厚,善以德服人,云南在他的治理之下民风渐好。云南王年轻时骁勇善战,每仗必胜,被云南人尊为战神。临近的越南各部也都为之俯首帖耳,甚是恭敬。”

 语罢沉默片刻,苏泽生继续道,“此人若为陛下所用,当为大衍社稷之福,若生有异心,其力量也不容小觑。今街上的事臣也有耳闻,小王爷和荥县主触犯律例,又冲撞了苏五姑娘和赵烨的大婚之喜,理应按律行事。但陛下初登大宝,云南王不好得罪,圣上还需三思而行。”

 “此事朕已有主张。”魏丞说着,又转了话题,“忍冬嫁你时不短,想来鲜少出门,你既政务繁忙,后还是让她多去平南侯府走动,免得端宁郡君记挂。”

 苏泽生颔首:“臣领旨。”

 魏丞挥手让他退下,自己倚在龙椅上,陷入沉思。

 他刚登基不足一年,如今朝中不算安稳,对于云南王自然是拉拢为妥,苏泽生所言有他的道理,若能既安抚了苏琅和赵烨,又施恩于云南王才是最好不过的。

 然与苏琅苏琳姊妹两个最是情深,若她一定要他为着此事给苏琅一个代,他又如何舍得她为此愤懑不悦?

 ——

 平南侯府,苏慎听闻了街上的事后,急忙派人去打探消息,这才知道今当街纵马之人竟是云南王的一子一女,太皇太后的嫡亲外孙。

 底下的人传话回来时,苏瑜正在锦竹苑内室同卫绿萱陪着苏落雪耍闹,是以也听闻了此事。

 苏瑜思索着起身,同卫绿萱一起走出了内室,侧目看向那禀报的小厮,苏瑜问道:“五姑娘和姑爷可有什么事?”

 小厮‮头摇‬:“幸亏二公子及时制止了那马,倒是有惊无险。”

 “京兆尹是如何处置那二人的?”苏瑜又问。

 小厮道:“听闻只是给关了起来,并未处置。”

 平南侯苏慎面不悦:“当街纵马,依照律例应当打板子,幽半月的,京兆尹只这么悄无声息的关起来,算是什么意思?莫非是忌惮云南王大权在握,不敢得罪?”

 卫绿萱也道:“当街纵马,违反律例本就不妥,又冲撞了咱们的大婚之喜,琅丫头也险些被那烈马给践踏了,实在欺人太甚!纵然琅丫头无碍,只怕也被吓得不轻,这事陛下怎么也该给咱们一个代的。”

 苏瑜抱着小侄女苏落雪,并未言语。苏琅险些受伤她自然也是在意的,可除了这个,仍有一事让她忧虑。魏丞初登大宝,云南王一家人入朝觐见,如今二哥将小王爷和荥县主送去了衙门,不知道魏丞会不会难做。

 虽然那兄妹如此肆意妄为的确让人愤怒,但云南王手握重兵在外,是敌是友还分不清,这事的确是不好处置的。

 魏丞处在那样的位置,自然也有他的顾虑。旁人可以不理解,但作为他的未婚,苏瑜却要为他考虑。

 “大哥可知道云南王几时入朝?”苏瑜转而问苏慎。

 苏慎想了想:“应该就是这两,如果快的话,兴许今晚就到了。”

 “怎么了?”卫绿萱见苏瑜神色凝重,有些困惑。

 苏瑜笑着摇‮头摇‬:“也没什么,想来京兆尹暂押小王爷和荥郡主不处置,是在等云南王夫妇入京定夺。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置,还是要等他们二人赶到才好做决断。”

 ——

 从锦竹苑回到自己的邀月阁,苏瑜一直都心事重重的,晚膳之时也没用多少。蝉衣不解地问:“姑娘到底怎么了?”

 苏瑜叹息一声:“云南王的儿女冲撞了苏琅,我怕陛下碍着我不好决断。”

 “对了,二哥从赵家回来没有?”苏瑜又问。

 蝉衣让青黛去打探,很快青黛从外面回来,禀道:“二公子回来了,刚回,不过在赵家被宾客们灌得有些醉。如今人在大堂呢,侯爷似乎在询问白里的事。”

 苏瑜想了想,顾不得许多,起身披了斗篷去大堂。

 到了堂内,三夫人郑氏也在,正急切地询问女儿的安危。

 苏恒虽有醉意,但脑子还是清醒的,他安抚着郑氏道:“母亲不必忧虑,琅丫头只是受了惊,并无伤着分毫。我临回来之前因为不放心,还特地看了看她,好着呢。”

 郑氏松了口气。

 苏恒又骂骂咧咧道:“今儿个那臭小子和野丫头着实可恶,幸亏我一路护送着,否则不管伤着了我妹妹还是妹夫,我都跟他们俩没完!”

 “好了好了,一身的酒气,快下去歇着吧。”郑氏扶着儿子说着,转而喊人来搀扶。

 苏恒被扶走后,苏瑜在边上坐着,有些言又止。

 犹豫再三,还是起了身,对着苏慎和郑氏屈膝行礼:“三婶儿,大哥,大嫂,如今琅丫头已无大碍,我有个不情之请,还望你们三思。”

 她如今‮份身‬贵重,骤然行此大礼,倒让在场之人一愣,卫绿萱更是亲自过来搀扶:“三妹妹这是怎么了,有话只管说了便是。”

 苏瑜道:“施景同和荥兄妹今的确莽撞,做了错事,想来诸位多有怨愤,苏瑜的心情自然也和大家是一样的。陛下若为着此事依照律例处置他们兄妹很是容易,但如此却等同与云南王结怨。咱们苏家受皇恩浩方有今后也须仰仗陛下圣恩,自当为陛下考量。所以…”

 先前因为苏琅的事大家都在气头上,对云南王府那对兄妹自然多有怨怪,如今苏琅既然无事,大家也便放了心。此时再听苏瑜这么说,众人也是如梦初醒。

 苏慎道:“三妹妹为后国母,自当为陛下和国家社稷考量。陛下对我们苏家已是恩泽颇厚,咱们只恨不能报效其万一。如今既然有为陛下解忧的机会,必然不会推辞的。”说完恭谨地看向郑氏,“不知三婶之意…”

 苏瑜所言自有道理,何况前段日子陛下刚给苏恒安排了神策营的差事,郑氏也是感激不尽的。如今听了此话,她点头道:“琅丫头既然无事,我也就没什么可怨的。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忠君之事,这本也是无可厚非。”

 今苏琅毕竟受惊不小,苏瑜原本是不好意思跟家人提这些的,不料他们也都能明白自己的忧虑,心上不免松了口气。她道:“既然如此,还要劳烦大哥随我入宫一趟,禀明咱们侯府的态度才是。这个时候,兴许云南王夫妇也已经入宫了。”

 出了平南侯府,苏慎和苏瑜同乘马车入宫。

 ——

 此时天色已晚,夕阳隐于乌云之内,周遭也黯淡下来。

 云南王夫妇一入京便听闻了此事,匆匆入宫,对着陛下和太皇太后赔罪。

 长乐宫内,魏丞和太皇太后端坐在高处,云南王和云南王妃立与大殿‮央中‬,施景同和荥兄妹二人也被人给带了进来。

 “陛下,臣教子不严,致使险些酿成大祸,如今也不敢为其求情,唯愿陛下依照律例,从重处置,臣断不敢多说半字。”云南王单膝跪地,脊背得很直,英武威严的脸上此时是诚恳,言辞不卑不亢,铿锵有力。

 他请罪的同时,眼角的余光下意识打量主位上年纪轻轻的男子,尚不过弱冠之龄,冷峻肃穆的面上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与稳重,剑眉凤目,鼻若悬胆,双目幽远深沉,静若寒潭,端坐在那里之时,虽不言语,却让人望而生畏。

 这个少年天子,并非臭未干的黄小童,先太子魏彦与之相比,不知道弱了多少倍。难怪蛰伏多年,如今年纪轻轻便能安然坐在那把龙椅上。

 云南王在心里有了定论。

 他不是那等野心行谋逆之辈,然自恃功高,又有兵权在握,断然不会随便向人俯首称臣。譬如先太子魏彦,云南王便从不曾真的将他看在眼里。

 倒是如今眼前这位新君,今乍见,虽未曾多说什么,却已让他感觉到那股与生俱来的迫人气息。当年新君以十万大军击退突厥凶悍铁骑三十余万,一战成名,他在云南早有所耳闻,今得见,果真不曾叫他失望。

 只不过,这新君对他这个军权在握的云南王是何态度,他如今却是未曾摸清的。如今少不得试探一二。

 他的儿女今着实莽撞了些,的确该罚。但云南王生护短,即便要罚,也是他自己回去后亲自责罚,断不愿让旁人动自己的孩子分毫。

 既没有闹出人命,便算不得大事,陛下对他是存了好之心还是忌惮,想来从如何处置自己的儿女便能判断出来了。

 一时之间,云南王垂下眸去,等着主位上魏丞的决断。

 魏丞平静望着底下单膝而跪的云南王,面容上令人瞧不出情绪,只膝上被他微微着的大拇指和食指,暴了他此时的复杂心绪。

 大殿之内寂静异常,所有人小心翼翼的,谨等着主位上龙袍男子的决断。

 太皇太后自然心疼多年不见的外孙和外孙女,但她知道,这事并非表面那般简单,是非对错相信孙儿自有判定,她也不好话为他增添负累,便也静默着,未曾说上半句。

 须臾,魏丞将目光从云南王身上移至他身旁跪着的一儿一女,淡声问道:“你们怎么说?”

 荥此时蔫儿的不敢说话,只垂下了头,听着陛下清冷又不失凌厉的声音传来,她哆嗦一下,抿紧了线。

 施景同对着魏丞叩首:“臣知错,街头纵马实数胡闹妄为之举,惊扰他人险出人命更是大错,请陛下从重处置。只是,”他侧目看了眼妹妹,又道,“小妹年幼,臣身为兄长管教不周,反随其胡闹,责任在臣,希望陛下能够让臣代妹妹受罚。”

 “胡闹!”云南王厉声斥责,“这时候知道替她顶罪了?你们两个恣意妄为,谁也逃不过!”

 语罢又对着魏丞道:“陛下不必听逆子胡言,只管依律处置了便是。”

 他态度诚恳,倒是一心认错的样子。

 魏丞淡淡瞥过这边,正开口,青枫入内禀报:“陛下,平南侯和端宁郡君入宫求见。” m.GUwEN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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