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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5章 就是挑战你!
  成首县, 陆府后,草庐。

 随着一阵朗的大笑和轻快的脚步, 门自外推开:“先生, 降了!降了!终于降了!”

 说着,这位益州州牧一扫多来的霾, 笑逐颜开然后整肃衣冠,竟郑重向书案后翻看布的吴敬苍深深一揖:“全赖先生相助!”

 吴敬苍避开他这一礼,谦逊道:“旁门左道旁门左道, 不值一提,不值一提。”

 封书海越发觉得这位吴先生乃是当世高人,这一番筹谋中,对方除了定期向他索要京中报、朝中讯抄之外,竟再没有要过他任何支持, 却干成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。

 旁门左道么?确实是旁门左道。汉中来几个贩卖米面的小贼, 在粮铺门口卖卖米面, 被官府追击之后,竟想到伪装夜香人继续兜售米面,简直没有比这更偏门儿的主意了!

 可是, 看着那张粮价图上,上方的麦谷价格线、新鲜的一笔直直下行, 封书海心中却万千感慨, 就这么些小贼,却办成他一州州牧一直想办、与三江世族诸多政治谈判都未能办成的事情——得三江世族不得不松动他们牢牢把持了几十年的粮价!

 封书海道:“先生过谦了,贩卖米面虽是小道, 却深合兵法之要,若非切中城内百姓苦粮价久矣之痛,如何能令这许多百姓参与其中,令这许多都官无能为力,叫三江世族无法再掌控米面之价,不得不降?”

 随着案子越往深处查,越是叫益州的大小都官们牙疼,光是益州城中,参与贩卖米面的采买管事估计,便有近万之数,城外零散囤积的米面,加总起来,竟在千石之巨!

 但这并非三江世族降价的关键步骤。

 随着案子牵扯出的采买管事越来越多,许多户主起先儿不知道自家管事竟背着自己采买了贼人的低价米面,在官府查案之时,才猛然知晓原来这些混账中私囊如此之多!

 案件处置中,这许多户主顺理成章接管这些米面。此事本无争议,这些管事再如何辩解这些米面是用自己赚到的利钱买来,采买的本钱也是各府中主人的钱,如今米面自然也归于各府。然后,戏剧的一幕才真正出现——

 有了这些囤积的米面,各府收拾采买管事自不必说,勒令不必再采买米面也不必提,他们趁着这机会,竟然悄悄打起了贩买米面给左邻右舍的主意。

 那些小贼卖得,能从中获利,甚至他们家采买的混账都知道利用粮价中私囊,他们为什么做不得,一样可以从中获利啊!

 ——这些人家中许多本就是做着买卖的,算筹拨得贼~拉~~呀~

 不少没有囤积米面的人家甚至因此将自家采买管事又捶了第二顿:你说你蠢不蠢,捞油水都没头脑!量大从优有折扣你都不多囤一些!现在还得从邻居家买米买面!

 “这样的情形,你们要我如何去管?!左邻右舍的偷偷递袋米面,差役如何去查?!纵是十二时辰不阖眼…查得过来么!那许多其他公务,入室抢盗杀人放火的要不要管了?!还是说,我这益州都官让你们来做,这都官衙门改成你们粮铺衙门好了?!”

 一众粮铺东家被面口水、被轰出都官衙门之后,他们还能怎么办啊?也很绝望啊。

 要想粮铺还能开下去…只能回禀靳府,降了米面的价格。

 米面一降,麦谷就得降。

 杀千刀的米粮贩子啊!!!

 越是回想下属转述都官衙门中的情形,封书海的笑声便越显畅,自三江世族把持的益州官场向他展真面目以来,他第一次这般扬眉吐气:“先生,魏京来信,天使已然出发,快则半月,慢则二十余,便要来押解税粮,我这便下令征粮!”

 麦谷价格已从最初离奇的两千钱一路下跌到了七八百,纵使征粮命令之下,底下那些混账再如何编造借口要征麦谷,百姓也勉强能够负担,至少不必卖地税了,勒一勒带,日子还是能过得下去。

 吴敬苍却道:“大人且慢。”

 封书海疑惑看他。

 吴敬苍出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来:“若是大人愿意相信在下,不妨再等七。”

 封书海不由惊讶,这翻贩卖米粮的捣乱操作虽是小道,却也颇费心思,现下好容易将麦谷价格降了下来,却要再等七,却是何故?毕竟,天使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,征粮…也是需要时间的。

 吴敬苍没有再解释的意思,封书海不由沉起来。

 吴敬苍手心冒汗之时,封书海却朗声大笑,一礼之后出门而去:“既如此,七之后,封某拭目以待!”

 吴敬苍朝屏风后长长吁了口气:“岳娘子,七啊,你可有万全把握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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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靳府,厅堂前。

 已西斜,天气渐寒,光一落,青石板的地面便有寒意直往膝盖的骨里钻,可这许多幕僚、粮铺东家们跪伏一地,汗水顺着鬓角淌下,大气也不敢出。

 堂内,近百名侍婢如穿花蝴蝶般捧着食盒进出,打开食盒,跪下,奉到主人面前,专门侍奉饮食的箸婢,会在主人目光停留的盒中,夹取主人最爱的部分,奉到他嘴边,主人瞧不中的,便当即撤下。

 这许多人,却连衣料‮擦摩‬声都静不可闻。

 瞧着长长看不到尽头的捧盒侍婢,靳三爷厌烦地皱了皱眉,箸婢连忙停箸,换了茶婢上前侍奉,捧盒的数十侍婢远远停下,全部撤出。

 漱了口,靳三爷才开口道:“说。”

 蒋幕僚已经汗重衫,将益州城中近来发生之事低声回禀:“…故此,粮铺不得不降了米面之价,少了进项…属下派去汉中打探消息的人回报,汉中粮商皆知益州米面价贵之事,多亏三爷料事如神,他们运着米面皆被截在扼喉关,否则如今的情形只怕更难预料…”

 靳三爷冷冷看着他,蒋幕僚情不自开始牙关打颤,剩下的马憋在喉咙中,再不敢吐出。

 靳三爷身后部曲上前半步,向他一礼,径直朝蒋幕僚而去。

 蒋幕僚大叫:“三爷!饶命!饶命!!那些小贼太狡猾,粮铺进项受损亦是情非得已!…”

 剩下的话他也没有机会再叫出来了,因为这部曲一巴掌便将他磕在青石板上,鲜血地,再无声息,直直被拖了下去。

 厅堂前,登时充了浓重‮腥血‬气味。

 靳三爷冰冷视线落在金东家身上:“你说。”

 金东家额头汗水一滴滴啪嗒啪嗒地滴,他竭力稳了声音道:“…我等无能,都官亦皆束手无策,叫他们跑了,甚至到现在未能厘清这群小贼来历的头绪。汉中那边消息凌乱,难说不是对方有意为之,哪怕只是此次利用夜香人行事,对方策划周全行动谨慎…不像简单为贩卖米粮而来。”

 靳三爷“嗯”了一声,使女托着青玉灯盏盈盈而至,他却坐在胡椅上一动不动,仿佛陷入沉思。

 金东家悬着的心才缓缓落下,知道自己揣测得对,眼前这关算是过了。以靳三爷的‮份身‬地位,如何会在意什么粮铺亏空,便少一些进项,于三江著姓而言,亦不过是九牛一,如果只不过一些银钱,怎么可能劳动他第三次亲自过问?

 靳三爷在意的,是益州境内,竟然有人敢挑战三江世族定下的规矩。

 看起来被迫动摇的是米面之价,实质上,却是三江世族掌握之中、益州境内不成文的铁律。

 谁敢触碰,谁就是在挑战三江世族的威严!

 故而,他的回答,只落在这群人的来历和动机身上,他没被拖下去,显然是合了三爷的心意。

 既然有人趟了条路出来,后边的人松了口气,自然知道该怎么回答了。

 “在下曾经详细测算过,第一轮买卖,对方先前假作农夫在各粮铺门前兜售,只一早晨,能赚三十两到五十两之间,第二轮买卖,对方依旧假装农夫,却一口气在益州、各郡城去兜售米粮,前后虽只有三五,却能赚一千到一千五百两之间,第三轮买卖,利薄却量大,但也不过在三千八两至六千二百两之间。

 说句实话,对方行事看似跳梁小丑,可这三轮买卖中的行事,却严谨而极有法度:第一轮只是试探;而后知晓做大了,我们会查他们,故而,第二轮他们只做了三五;第三轮,知道我们迟早会抓到夜香人或是采买的、跑腿的,事情总会败,所以他们以量大从优为饵,尽量多地使那些采买管事囤积了米粮,致使粮铺不得打破咱们定下的价格…

 这步步为营,哪里像一群为了几千两银子的小贼?”

 “回禀三爷,在下亦是这般揣测,这轮买卖,对方倒像是借着这群小贼在掩盖什么…”

 一切蛛丝马迹,在所有信息全部汇总、集体讨论之时,总会出痕迹。

 靳三爷身后另一位郭姓幕僚,奉命上前半步,要求所有东家将各粮铺的账目送来。

 他借着烛火一本本翻阅,当翻看完最后一本时,天色不过才完全暗下来,他已经语如吐珠向靳三爷汇报起所有加总的数目,并给出了结论:“…自那伙小贼第一次出现之起,各店铺卖出的米面少了九成,到得这两粮价下降之后,略有恢复;卖出的麦谷亦少了九成九,未有恢复;收入的粟黍亦少九成九,未有恢复…”

 靳三爷眼中猛然光暴涨:“来人!取我玉章,召云铁骑!” m.GUweN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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