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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
  冰巡检带了司里的丁勇和请来的几个高手,到三山集围捕中海,去得正是时候,中海预设下的计时火恰在他们到达时冲上屋顶,扑了个空,徒劳往返。

 他心中有数,认为遇上了劲敌,不由然大怒,发誓要尽全力缉捕中海归案。

 返回巡检司衙门之后大发了一顿雷霆,把兵勇们骂了个狗血头,骂他们不小心走漏了风声。

 送走了请来的高手,使监督文牍办好呈报的一切文书,然后返回后衙私室洗漱沐浴,由两名伴睡的仆妇伺候他进入内房。

 这期间,伏在梁上的中海早巳等得不耐烦了,乘整理房间的仆妇退出的空隙,飘身落下房中,闪在门后恭候巡检大人的虎驾。

 巡检大人是当地的地头龙,八面威风。老百姓不怕官,只怕管;巡检大人正是管他们的人,怎能不怕?

 因此,这些家伙平作威作福,讹诈勒索欺良善,看不顺眼便入人于罪,无恶不作,谁也不敢招惹他们,敬鬼神而远之,尚且惟恐不及,更没有人敢在他们的面前撒野。所以,巡检衙门是最‮全安‬的地方。

 然而今天晚上不然,来了一个恨重如山的龙中海。

 整座内堂只有巡检大人和五个女人,另三名仆妇已经各自回房安歇了。

 冰巡检推开了房门,房中灯光明亮,他却没有料到房门后面有人。

 两个年青仆妇前脚进房,后脚刚跨入,中海巳闪身而出“噗噗”两掌劈中两女的耳门,人应手便倒。

 冰巡检果然了得,警觉甚高,一听身后声响不对,猛地倏然转身。

 中海已打定他必闻警转身,早就准备停当。快得令巡检大人连人也无法看清,大拳头已然闪电似地在他身上开花。

 “噗噗噗!”三记重拳重如山岳,结结实实地击中巡检大人的小肮。

 “啊…啊…噢…”巡检大人嘎声叫,声音在喉间进退两难,上身前屈,双手绝望地护位腹部。

 “噗噗!”两拳头继续在巡检大人的两颊著

 “嗯…”巡检大人再叫,上身急,向后倒撞。

 中海伸手一把抓住巡检大人将倒的‮子身‬,向左一带,右掌疾吐“噗”一声顶在巡检大人的口左手亦松。

 巡检大人毫无还手的机会,变化太快也太突然,打击又够沉重,一连六记重击,几乎要了他半条命。

 这一掌力道恰到好处,恰好将他震退到壁板处“砰”一声背部重重地撞向墙壁,他感到天旋地转,眼前发黑,浑身力,腿支不住沉重的身躯,人向下滑。

 中海闪电似的将门关上,拔出树叉冲到,及时将向墙下滑的巡检大人叉住,不偏不倚叉住大人的脖子,树叉不大不小恰好与巡检大人的脖子同样大小。

 中海一不做二不休,叉住对方的脖子抵实在墙壁上,左手出拳狠揍。

 “噗噗拍!”三拳打击在腹胁之间,拳拳著,力道不轻不重恰到好处。

 巡检大人咽喉被叉住,叫不出声,怪眼连翻,双手死死地抵住树叉,恐怖的神色爬上了他的脸部了。

 中海知道差不多了,再打便要出人命啦!顺手抓过小几上的一壶酒,泼在巡检大人的头脸上,让他清醒清醒,然后抓出匕首,抵在对方的肚皮上,冷笑道:“老兄,挨揍的滋味如何?”树叉又松了些许,巡检大人可以呼吸了,好半天才缓过气来,看清了中海,脸色泛灰,浑身在搐抖动,想站稳脚又不听指挥,也没有力量站稳,但不站稳不行,喉噗被叉抵在壁间,上不得下不能呢。

 他只好倾全力撑著身躯,强忍著无边的痛楚,压抑著要向外翻的胃,口中的血不住地往外倘,他居然能支持下来,依然顽强地说:“你胆大包天,你将因今夜的鲁莽举动而终生后悔。”中海发出一阵可怕的怪笑,恶意地说:“大人,求求你,求求你在拳头和笔杆上超生。”说完,匕首向上移,移到巡检大人的嘴巴,向里

 巡检大人知道口头上的威吓起不了作用,只能替自己带来更大的麻烦。真要命!匕首尖锋利无比银青色的光芒令人望之生寒,退不了,更不敢动,怕刀锋割破嘴

 他还真有种,干脆张开嘴,让刀尖进入口中,冷冰冰的刀尖,令他不由自主骨悚然,一阵寒颤通过全身,再也英雄不起来了。

 中海的匕首尖停在他的舌上,森森地说:“你很威风,大人,但我可以叫你威风不起来。撬掉你的牙会,刚听你的舌头,我不个你边能倒持你的狗官架子。你听著,好好回答龙某的话,不许胡扯,也不必猫狗叫示警。你这儿我已仔细勘查过了,住得最近的仆妇卧房也远在五六丈外,不高声嚷叫没有人会听见,如果有人闯来,第一个死的人将是你。大人,你好好斟酌斟酌,仔细权衡利害。”声落,刀尖离口,仍抵在巡检大人的肚皮上。

 巡检大人终于屈服了,用半窒息近乎麻木的口音含糊地说:“好吧,你问吧!”“出乎尔反乎尔,你为何又将彭小虎的命案加在我的头上?”郭巡检似乎松了一口气,说:“我已查出实情,公是公私是私,我与郝俊亮的清,不能与人命关天的命案相提并论,必须公私分明,为死者伸冤。”“哼!看不出你倒是个好官哩!狈东西!你还想抵赖,俊亮已将那晚的事私底下告诉你了…”“这是天大的冤枉,他没告诉我。”郭巡检抢著叫。

 中海用匕首柄在他的胁上击了一记,冷笑道:“你还敢赖?你忘了到我家中教训我的事了?如果他没告诉你,你怎会向我教训那些话?”郭巡检痛得龇牙裂嘴,浑身搐,不再分辩。

 中海的虎目中冷电森森,切齿问:“说!谁授意你嫁祸于我的?”郭巡检完全屈服了,说:“我…我错了,我只是想邀功领赏而已,的确没有人授意,完全是我贪心误事,与任何人无关。”“哼!你的话毫无诚意,唆使你的狗东西定然是公门中人,隐身幕后要置我于死地而后甘心。说是谁?今晨我进城打听消息,那人必定也在暗中得到实情,所以通知你赶快下手,是不是?”郭巡检呼出一口长气,‮头摇‬道:“你完全错了,我发誓决没有任何人介入其中。你迫死我并无不可,但找决不能胡乱指证莫须有的人连累别人受罪。”中海凝神捉捕对方的眼神,可是,他失败了,他只看到对方怕死恐惧的神色,无法找出撒谎的神情。他后悔,不该先将这位巡检老爷狠狠地痛揍一顿,以致令对方情绪反常,无法捕捉可疑的表情。

 他一咬牙,转变话题问:“前任那位程巡检,走时是不是留下了首尾让你收拾?”郭巡检猛‮头摇‬,说:“没有,没有…”“没有?”中海厉声问。

 “真的没有。想想看,他用得著要我收首尾?你役十年,生还的希望微乎其微,令尊令堂亦已谢世,他没有顾虑的理由。再说,他根本用不著怕你找他;十年河东十年河西,你怎知道他到何处去了,天下茫茫,要找一个小辟的下落谈何容易?”中海哼了一声,冷笑道:“这就是我今晚找你的第二个原因。”“前任的事与我无关,你找错人了。”“找你并不错,你得将那狗官的下落告诉我。”

 “我怎么知道?”“哼!你接他的任还能不知道他的下落,找你并没有错,你犯不著替他抵命。”“抵命?你要杀我?杀官等于造反,罪名是族诛,你…”“你如果不说,大概要抵他的命。族诛吓不了我龙中海,天下间我是孤零零的一人。那狗官清理我的家,贵重的东西全收入私囊,家传的祖母绿宝石簪天下间不会有第二枚,祖传的一盒雕龙治病针天下无双,这都是万金不易的宝贝,在下誓必将失物追回。你不说,我宰了你然后到州城找知州大人他大概会知道下落的。”“如果我说了,你不杀我?”“我杀你恐怕污了我的手,但不说又当别论。”“他已回福建去了,你可以到福建布政司找他。”“他是福建人,调回本地了?”“不,他已经辞官享福去了。”

 “他是福建那一府的人?”“漳州府龙县,那一乡人我可不知道。”中海收了匕首,森森地说:“你好好活下去,别死得太早,我会回来找你的。如果你瞒了些甚么,咱们后会有期。”声落,丢掉树叉,但见人影一闪,便消失在房外。

 他出了村口,向三山集狂奔,取走骨匣和行囊,连夜启程,暂时告别故乡去找程巡检。

 他柏郭巡检派人在后面追赶,所以抄小道向百绕。

 在他出村的同时,南面大道上有一个黑影进入村南。

 其实他多虑了,郭巡检已惊破了胆,浑身痛吉难当,他一走,巡检大人已经昏厥房中。

 取了包里和骨匣,连夜赶路,奔向万里迢迢的福建布政司,昼伏夜行急如星火。

 他走了的第二天清晨,青口传出具有爆炸的消息。

 冰巡检竟被人一刀杀死在室内,两名仆妇也被人割破咽喉,三个人死在一块儿。墙壁上留下了两行用布帛蘸鲜血所写的大字:“有冤报冤,有仇报仇。杀人者,龙中海。”血案如山,官府中行文天下,画影图形,捉拿杀官要犯龙中海。

 这一狗,反而无形中帮了中海的忙,他可以在江湖中鬼混,可以和黑道朋友绿林中的人攀攀情了。

 这次他离开故乡天涯访仇,第一步是找程巡检,转说长找彭小虎遗书中所说的四名凶手。

 出了湖广地境,他还不知道官府捉他的消息,自然也不知道郭巡检已经被杀的凶耗,只顾昼夜兼程赶路,出了湖广地境,他用不著昼伏夜行了。

 湖广到福建,中间隔了鱼米之乡江西。至福建北部,可由长沙府进人江西中部。到南部,则由彬州进入赣南。他走的是南道,从宁远经衡州府属的桂州,横出彬州踏入重山峻岭,越贵县进入赣南地境。

 四月下旬的阳光十分可爱,但这一带的重山峻岭,在走路的人来说却不怎么可爱了。除了山,很少看到大平原。没有大路,只有扑朔离的小径。人烟少,稍不留心,连问路的人也不易找。

 中海总算幸运,没在重山峻岭中遭遇兽吻,沿途问路,居然让他摸到章江河谷。

 横贯湘南有五座大岭,也就是大大有名的五岭,形成一连串山脉,像是天然的省界。最西,是粤西境内的越城岭;最东,是江西安南府的大庾岭。

 章江的正源,自古皆认为是在上犹县崇义里——那时崇义还未设县——的聂都山,但事实上西面xxxxxxxxxx还有小支流,可远达湖广的宜章县,所以聂都山以西的山间峡谷,统称章江河谷。这一带根本就是人烟稀少,猛兽成群的洪荒世界,也是盗贼宵小的遁逃薮,冒险家的狩猎场。

 距南安府还有一行程,这一程似乎更不好走,走上三二十里不见人烟,只有奇禽怪兽不时出没小径很难找,稍一大意便得走回头路,甚至会失在参天古林和绵绵无尽的山岭间。

 好不容易找到一座山窝子里的小村,巳经是巳末午初了。丽当空,山间凉飕艘地,漫山遍野的奇花幽香四布,没有香气的映山红,绵延数十里,人行走其间,情绪出奇地佳。

 他到村中问路。村民告诉他,往东沿河走,错不了。但要小心,恐怕有强人劫路,最好是等几天附近将有山客携山货到南安,可以结伴同行,山客与强盗们有情,不会受到干扰。

 如果要单身赶路,身上最好不要带金银珠宝。同时,村民好意地向他提出警告。假使遇上劫路的大可不必害怕,了不起破财消灾,但切不可意气用事,仗恃有两下花拳绣腿功架自命不凡,让强盗斗杀当然倒霉,如果被强盗们认为是官府的眼线活擒,问题才真正的严重。

 他身上只剩下七八两碎银和两百多文制钱,估量著恐怕只够挨到漳州府;这是说,盘是勉勉强强够了。但到漳州以后的活动费还没有著落。谁要是在他的盘上动脑筋,除了你死我活之外,别无商量。

 他踏上东行的山径,翻越数座高山,降下一处小盆地。远远地,他看到前面山嘴前有座小茅亭,亭内似乎有入。

 看看,已是午后了,该歇会儿啦!有茅亭,至少附近定然有村落,运气好还可以碗热汤买顿饭填肚子。

 距茅亭还有半里地,突然歌盛震耳,有人在引吭高歌:“避世垂纶不记年,官高争得似君闲。倾白酒,对青山,笑指柴门待月还。”

 拌声苍劲宏亮,直震耳膜。中海心中一动,忖道:“深山大泽,必隐龙蛇,这人定不等闲。”

 接著,得意的狂笑声破空而至。另一个中气充沛的口音说:“落子呀,我看你如何收拾残局,唱也没有用。”

 先前高歌的人呵呵大笑,说:“这有何难?我这一竿下去嘛,便可席卷你的半璧江山。”

 中海渐渐走近,看清了亭中的光景。茅亭小巧玲珑,只可聊避风雨。亭中间有座木臬,两个年约花甲的老人正在凝会神地对奕。

 北首那人灰发挽了一个道士髻,老眼中光芒闪闪,大鼻阔嘴,花白山羊胡,脸上皱纹甚少,红光脸。穿一袭灰直裰,脚下是芒鞋,带上吊著一个鱼囊,亭柱旁搁著一钓竿。

 南首那人个儿壮结实,但脸色泛青。鸭蛋头,顶部光光,三方环发。金鱼眼,朝天鼻,厚厚的嘴凸出,看去有点愚蠢的神气。穿藏青色对襟装,脚下是抓地虎快靴。看外型,暴戾之气溢于言表呢。

 中海刚接近茅亭,鸭蛋头伸在棋盘上一抹,说:“不必说半壁江山,全给你也无所谓。”

 老渔夫呵呵大笑,说:“你这人就是英雄气短,输不赳,嬴了哈哈笑,输了做鬼叫,只知道抹棋盘。”

 “好,算你嬴。”鸭蛋头说,一面抬头瞥了中海一眼。

 中海踏入茅亭,放下包里,泰然地说:“两位老伯请继续下棋,不要因为小可的冒昧而打扰了两位的清兴。”

 这些天来,他没有心情笑,笑巳从他的脸上消失了,脸色自然不会好看。

 老渔夫含笑问:“小伙子,你从何处来?”

 中海坐在亭脚下,取出一包糕饼大嚼。亭子地势甚高,张目四顾,看不见任何村屋,也没有田地犬不闻,一看便知道咐近没有人家,他只好啃干粮了。

 他打量两老一眼,伸手向西一指,说:“湖广。”

 老渔夫淡淡一笑,挪了挪木凳又问:“何去?”

 他下口中糕饼,仍然简略地回答:“天涯。”

 老渔夫将手中的酒葫芦丢给他,又问:“何从?”

 “四海为家,无所适从。谢谢老伯的酒。”他答。

 鸭蛋头可能误会了他的冷淡神色,以为他傲慢,冷哼一声,不怀好意地说:“入门休问荣枯事,观看容颜便得知;看这小子就不是个长进货,难怪只配做江湖小混混,没出息的小痞。”

 中海咕噜噜喝了几口酒,瞥了鸭蛋头一眼,冷冷地说:“小可并不想和你吵架。”

 鸭蛋头暴眼一翻,站起叫:“吵架你又能怎样?”

 中海自从遭变之后,心情本来就不好,情大变,火气也旺,冷笑道:“我会以眼还眼,以牙还牙。”

 “你还给我看看?”鸭蛋头双手叉,傲然地说。

 中海下最后一口糕饼,说:“入门看眼色,出门看天色;你印堂发暗,脸色发青,谁则目下你中气充沛,身壮如牛,但病谤早伏,体内恶疾将发。近期内如不一病不起,也将恶运当头。”

 鸭蛋头脸色大变,一声怒叫,向前急冲,蓦地飞起一脚,向坐在亭口的中海踢去。

 中海双足一点,横移五尺,换坐在一亭柱下。渔夫举手急摇,叫道:“洪兄,不可鲁莽。”

 鸭蛋头已转过身来,怒叫道:“这小子定是黑狐田派来的眼线,饶他不得。”

 “何以见得?”老渔夫问。

 “他指出我体内恶疾将发,恶运当头。黑狐打了我一支毒药镖,我将镖毒迫在丹田下,知者不多黑狐夺了我的落雁寨一把火烧个光大吉,不是恶运当头么?他如果不是黑狐田的人,怎会知道这些事?”

 老渔夫呵呵笑,说:“你真傻,他如果是黑狐派来的人,还会当面点破?”

 “这就是所谓虚则实之实则虚之,黑狐诡计多端,焉知这不是他的诡谋?宁可错杀一万,也不可放走一人,我非毙了他不可。”

 “不可胡来。”老渔夫叫。

 “不!这家伙该死。”鸭蛋头怒吼向中海迫近。

 中海火速站起,将酒壶递给老渔夫,一面说:“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,叫打叫杀…”

 话未完,他的手已被老渔夫抓住了,酒葫芦仍在手中。他没料到老渔夫脸存忠厚,心藏诈,乘接酒葫芦时,乘机擒他。

 仓卒间的突然变化,常会令反应迟钝的人遭殃。在这种情形下,被抓住的人将立生反应,大多数的人在反作用的驱使下,必定挣扎著将手夺出以解危局。

 但中海要比常人高明,他不夺,反而顺势前冲,左手来一记“二龙争珠”急取老渔夫的双目下面欺上,右脚急出“魁星踢斗”以攻解困,拼命了。

 老渔夫吃了一惊,感到中海的右腕坚如铁石,有一股凶猛坚轫的力道向外涨,不易扣牢。同时,反应出人意料之外,不等他转念,指巳临目脚已近裆。

 “好家伙!”他叫,右掌上拨下拂,变化太快太突然,他只好退步封招。

 中海已料定对方必定后退封招,被抓住的左手向外一拨一翻,攻出的左手二指变点为抓。“噗!”两人的手相触,搭上了,力道骤发。

 变化奇快,宛如电光石火,贴身相搏,不是你死便是我活。

 这瞬间,鸭蛋头巳飞扑而上,右腿疾飞。

 老渔夫的右手封出,本意是上滚下拂,对付“二龙争珠”和“魁星踢斗”并无错误,却未料到上拨时被中海变招扣住了,下面“魁星踢斗”自然无法化解“噗”一声轻响,他扭身避开下的一击,左膝却被踢中“哎”一声轻叫,身躯向后挫。

 中海双手一崩,松了手。

 “噗!”老渔夫身不由己,仰面朝天向后撞,跌了个手脚朝天,抱著左膝龇牙裂嘴低叫。

 几乎在同一瞬间,中海的身形向右一闪。

 “呼”一声风响,鸭蛋头的脚落了空,险极地从中海的左侧擦过。

 中海身躯左扭,左右手齐出,一把扣住鸭蛋头刚踢至顶点收不回来的右足径,一声叱喝,来一次向右过顶大翻身。

 鸭蛋头狂叫一声,身躯悬空扭转一匝,然后被凌空扔出,脚几乎被扭断“叭匍”两声,跌翻在三丈外。

 中海身形似电,抓起包里便待离是非场。

 蓦地,右首山嘴上的矮林中传来一声怪叫:“好!”叫声中,青影连闪,九名骠悍大漠在矮林前雁翅排开,每人叉屹立,居高临下虎视眈眈。

 中间那人穿一身黑缎劲装,背系长剑,悬百宝囊,身形修长。头面用一个黑头罩掩住本来面目出一双光四的眼睛,口鼻耳也留了孔,让五官外,大白天看上去仍有森森的感觉。

 中海知道走不了,火速的背上包里,窜入茅亭,抓过一张木凳,扭斯一条腿绰在手中,飞掠出亭外。

 老渔夫反感也快,似乎将膝痛忘了,奔至亭旁抓出他的钓鱼竿,在亭左戒备,一面向鸭蛋头低叫道:“起来!抓凳脚做兵刃,黑狐来了。”

 鸭蛋头真听话,忍痛爬起入亭取凳脚。

 黑狐哈哈大笑,举手一挥,与八名青衣大汉同向下走。

 中海心中一定,原来是鸭蛋头的仇人到了,与他无关,得及早离开才是,当下转身便向东闯。

 八名青衣大汉,左右一分,将两端的道路截住。一名大汉闪电似的撤下长剑,银虹一闪,剑尖指向闯来的中海,沉喝道:“站住!听候吩咐。”

 中海凳脚一顿,便待进招夺路。

 黑狐叫道:“那位兄台请稍候,在下诚心与阁下亲近。”

 中海知道跑不了,以一条凳脚在四支长剑下夺路,算扛不多,他只好收起夺路的念头,等待身的机会。他对自己的轻功甚有信心,只要不陷入包围,要身并非难事,谅这几个人也不易将他困住的。

 他身屹立,说:“在下是过路的,身无长物,与诸位井水不犯河水,诸位用不著在我身上费神了。”

 “耽误阁下片刻,尚请赏脸。”黑狐说,一面走向老渔夫和鸭蛋头。

 老渔夫鱼竿一抖,冷冷地税:“田当家,你的消息倒灵通得很。”

 黑狐笑笑,颔首道:“天罡星洪老哥虽将镖毒下,但不宜长途奔波。而他老哥住得最近的朋友便是你五岭渔隐茹老兄,他不投奔你投谁?说不上灵通不灵通。”

 五岭渔隐冷哼一声问:“然则你又从何得知老夫已回大庾岭了?”

 大庚岭的主峰其实不在这儿,在南安府的西南,距这儿远著哩!但却只有这一带有鱼可钓,五世渔隐在山尾的南麓有一座隐居的木屋,是他五居所之一。

 “老哥的大庾岭芦与在下毗邻而居,在下如果不知道老哥的行踪,还像么?”黑狐泰然地说。

 “那你是存心和老夫过不去罗?”

 “在下岂敢?老哥言重了。”

 “说明你的来意吧。”

 黑狐向鸭蛋头一指,说:“在下与老哥忝为邻居,一向相安,决不敢打扰老哥的清静,只请老哥放手不管在下和天罡星洪贵老兄的事。”

 五岭渔隐摇‮头摇‬,说:“话可不是这样说。俗语说,光打九九,不打加一;阁下已毁了洪兄的垛子窑,打了他一枚毒药镖。赶尽杀绝,你也未免太不讲江湖道义了。”

 黑狐冷冷地说:“他既然找你老哥出面扳回脸面,岂能怪我赶尽杀绝?”

 “找人出面助拳,在情在理。”

 “哼!你可曾问过他所做的事合情合理么?”

 五岭渔隐摇摇道:“洪兄刚到不久,咱们只下了一盘棋,你们的过节我还没有清谁是谁非…”

 “老兄为何不立即问问他?在下可稍候片刻。”

 五岭渔隐瞥了天罡星一眼。

 天罡星叫道:“老夫已窑毁人散,你的话不啻一面之词。谁能置信?你说,你无端火拚老夫的垛子窑是何道理?”

 黑狐冷笑一声,厉声道:“是否一面之词,天下间自有公论。你这厮狼心狗肺,竟无地假借在下的名号,明火执仗到南安府公然白昼焚村,掳掠无所不为,想怒官府派军进剿在下的山寨,让你天罡星取我的地位而代之,你还有什么话说?”

 五岭渔隐接口问:“田当家的意思是…”

 “在下要捉他解往南安府,治他应得之罪。”黑狐切齿叫。

 五岭渔隐哼了一声说:“不可以。”

 “为什么?”黑狐答。

 “论江湖道义,你决不可将他与官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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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“他既能不讲道义,我也用不著尊守。”

 “那么,你同样是不计江湖道义的小人。”

 “依你之见,你是管定了这桩事罗?”黑狐冷冷地问。

 “为朋友两肋刀,不能不管。”五岭渔隐凛然地答。

 黑狐拔剑出鞘,冷笑道:“很好,你们是一个一个上呢,抑或是两个一起上?”

 “老夫先领教阁下的绝学。”五岭渔隐答,双手持竿缓缓迫上。

 黑狐剑尖斜剑,徐徐相。剑上发出龙似的隐隐震鸣,剑气四

 “上!”五岭渔隐暴喝,抢先进招,鱼竿点出,啸风之声大起,丈二长的鱼竿可以及远,稳占上风。

 可是,小巴头是不起长剑一击的,他只能斗巧,决不敢硬拚,不等对新出剑,竿一沉,变点为扫“呼”一声怪响,幻化成无故虚影袭向对方下盘。

 剑太短,黑狐必须近身进招,一声叱鸣,他长剑下拂,来一记“月落星沉”要将竿迫到外侧,以便乘隙抢入。同时也希望将鱼竿削断。

 两人动上手,东面的中海心中不住在思量。他想起彭小虎的遗书上所提到的四个凶手,心肠狠毒得将他的父母用钝器裂尸,显然也是些无恶不作的凶残恶毒之徒。

 要找这种人,在侠义英雄中决找不到线索。在那些讲绿林道规矩的侠盗丛中也没有找到这种人的希望。

 他必须在那些凶残恶毒的贼身上打主意,务必将凶手找出来。

 听黑狐说出天罡星的罪状,他心中已有所决定,他必须将天罡星救出,在这恶贼身上找线索。

 真巧,机会来了。拦路的四个人一见当家的已经动手,便分出两个人奔至一旁替当家的押阵。

 前面只有两个人,其中一个的剑并未撤出。

 这瞬间,天罡星一声怪叫,向前凳脚冲上。

 罢到的两名大汉同声虎吼,拔剑抢

 天罡星妹似鬼,他是以进为退,突然纵向东西,向中海所站之处掠到。

 中海大喜,向侧一闪,让开道路。

 “留下!”拦路的大汉豪气飞扬地叫,向天罡星一剑点出。

 天罡星向左一闪,凳脚拦便扫。

 另一名大汉火速撤剑,冲上叫:“先卸他的狗腿!”叫声中,长剑贴地点出,政向天罡星的下盘了。

 真妙!他们将中海置诸事外了。攻下盘的大汉恰在中海的身右不远。

 中海见机不可失,突起发难,凳脚发如电闪“噗”一声闷响。击中攻下盘大汉的脊。大汉“嗯”了一声“叭”一声爬倒在地。

 中海急抢而出,抡凳脚攻向另一名大汉,一面叫:“天罡星,你还不走?”

 天罡星正求之不得,虚幌一,拔腿便逃。

 大汉心中焦急,一声怒吼,向中海攻出一招“狂鹰展翼”反手将剑挥出。

 “卡”一声轻响,中海的凳脚断了一节。

 “打”中海暴叱,半段断凳手扔出。

 双方相距甚近,大汉的剑仓促间收不回来,想躲也力不从心“噗”一声小肮上挨了一记重击“啊”一声厉叫,丢掉剑双手捧腹,急急后退。

 中海拔腿便跑,追上了天罡星,低叫道:“快跑!他们追来了。”

 天罡星逃得真快,不管五岭渔隐的死活,自顾自逃命,看到被中海击倒的两名大汉,更看到四名大汉衔尾穷追。

 五岭渔隐也在这时一声怒啸,鱼竿左右决,八面生风,冲向西首,竿上的钓丝突然拂出“嗤一声厉啸,阻在西首的两名大汉之一骤不及防被卷住双脚,惊叫著被扔倒丈外,让出道路。五岭渔隐一声狂笑,向西如飞而遁。黑狐追之不及,怒啸连天,留下两个大汉照顾受伤的同伴,狂追中海和天罡星。大白天,想挣脱追踪的人谈何容易?天罡星身上有镖毒,不敢用全力奔跑,眼看要糟。中海一见不对,抢前挽住天罡星的右膀,说:“我助你一臂之力,黑狐那家伙快追近了。”

 天罡星咬紧牙关,说:“听我指示方向,路上走不得,咱们必须从山林中身,这附近我。”

 不久,他们向左一绕,穿越无数参天古木和丛山旷野小涧溪。后面,最快的黑狐还在三二十女外,其他的人早已落后不见了。

 再越过不少山林,黑狐也不见了。算路途,至少也离开茅亭在三十里外了。

 两人在一座山坳中的古林旁歇息,喝了山泉,拭干了浑身的大汗。天罡星肢泛灰,虚地躺在一株巨树下,一面息,一面向中海说:“谢谢你,老弟,如果没有你援手,他妈的一切都完了。”

 中海倚坐在右首不远的树干上,身旁放著包里,一面用巾拭汗,一面笑道:“路见不平,拔刀相助,能为兄台尽力,在下深感荣幸,些许小事,何足挂齿?老兄的大名是…”

 “我姓洪,名贵,绰号天罡星。你呢?”

 中海淡淡一笑,不假思索地说:“在下姓海,名龙。”

 “姓海?这姓倒很少见。”

 “呵呵!少虽少,但系出名门,秋时卫国名臣海之后。”

 天罡星不住地向他打量,问:“老弟,你在何处得意?”

 “四海为,无所不为,得意时杀人越货,‮意失‬时鸣狗盗。当然,我没有你老兄神气。”

 天罡星耸耸肩,说:“别谈了,他娘的黑狐可把我搞惨了。看样子,我还得走你的路子重创基业了。”

 “你的镖毒怎办?”中海问。

 “我得走一趟福建延平府。”到延平府干甚么?”

 “那儿有一位疗毒圣手,叫做神针冷冰,他不但针灸术天下无双,疗毒也大大的有名,金针下处立起沉。只是,那家伙爱财如命,非钱不行,我得先找些金银。”

 中海大喜,沉著气说:“妙极了,我要到漳州,咱们可以同行。”

 “好,咱们一言为定。找金银我内行,跟著我你不会吃亏。你到漳州有何贵干?”

 中海失笑,若无其事地说:“找人。”

 “找谁?有名有姓么?是不是江湖人?”

 “江湖人姓名经常在变,谁知道他的真姓名?目前也许姓张,也许姓王。”

 “那…你的姓名也是假的?”

 “也许过些天我会姓龙名海。”

 “那人…”

 “那家伙和我在湖广发了一次财,事后却带著黄金溜之大吉。”

 “那怎么可以?”

 “所以我要找他。你老兄是一寨之主,手面当然够广。”

 天罡星拍拍膛,傲然地说:“不是洪某吹牛夸口,宇内十六莴人,我大多认识。”

 “在下高攀不上那些白手名宿,只向你老兄打听一个小人物。当然,也许他也是高手名宿也不一定。”

 “你说说看,也许我认识。”

 “那家伙豹头环眼,四方脸,左眼角有个刀疤,所以左眉秃而且左眼角往下拉,北方人。”

 天罡星低头沉思,久久方说:“有点像是疤眼老三,但…”

 “疤眼老三?他目下在何处?”中海虎目放光地追问。

 天罡星摇摇取,说:“他不会是你要找的人;他可不是个江湖小混混。”

 “你说说看?”

 “你该知道咱们绿林道中人才济济,做买卖形形,而最闻名的有三种人。一是有窑有寨开山立柜的英雄,像我就是这一类的人。其二是独行千里,不受任何限制,不受任何人管束,不与任何人结伙的独行大盗。其三乃是纠合几个人,萍踪无定,出没无常,见山吃山见水吃水,不买任何人的赈实力相当强的小集团,疤眼老三就是这第三种人。”

 “说了半天,你还没说上正题呢。”中海接口道。

 “你急甚么?疤眼老三这一群人共有五个,个个都是了不起的高手,比那些坐地分赃的绿林大豪功力不见得差多少。他的绰号叫做鬼眼丧门,姓陶,单名宣。因为他排行第三,所以咱们同道只叫他疤眼老三。”

 “其他几个又是谁?”

 “老大叫锦虎金文硕;老二活阎罗魏光耀;老四沧海神蛟姜杰;老五夺魄无常戚雄。

 这五个人号称海宇五雄,五个人横行天下,打家劫舍之前,会公然先行投书,对方如不在三天内送限定的金银和‮女美‬到指定的地方,那么,五位老爷就在限期的最后一刻到达,那地方就倒霉了,怎样倒霉法,你自己去想好了。”

 “海宇五雄成名多久了?”

 “大概有五六年了。老弟,如果疤眼老三是你要找的人,我看你还是乖乖地远避为上,做你的小强盗也罢。”

 “目下他们在何处?”

 “不知道,去年听说在浙江天台附近,与天台剑客起了冲突,屠绝了天台剑客门老小。”

 “依你看,在何处可以找得到他们?”

 “这…很难说,也许在湖广,也许在福建,他们绝不会在一年之中?在同一地点做两次案的,上次在浙江,天知道他们窜到何处去了?不过,如果他们到湖广,却不会在湖广做案,听说他们倒还买庭王的账,与玉麒麟也有些少情。老弟,如果我是你,我宁可和他朋友,也不愿和他算老账呢。”

 中梅冷冷一笑,站起说:“也许我和你老兄具有同样的看法。咱们可以走了。哦!你去找神针冷冰,他的家在…”

 “在延平府将乐县西北百丈山下。你后如果有难治之病,可以去找他,但事先准备大量金银,最好是珍宝。那家伙的诊费,可从无讨价还价的余地。”

 中海背起包里,说:“我会去找他的,快了。走!由何处走?”

 天罡星站起伸个懒,说:“咱们绕远些,不能走南安府。由这儿向东北行,可以到赣州府。但为了防偏黑狐拦截,咱们得找地方躲上三五天。”

 中海在无意中获得了不少消息,像是在茫茫的黑夜中看到了一线火光。他下了心中的激动,与天罡星同行,想从天罡星的口中,多探出一些消息。

 第五天,料想黑狐必定松懈了防范,两人泰然上路,沿章江下行,经崇义里,上犹县,直下赣州府。

 黄昏时分进了西门,第二天出东门由瑞金入闽。将到城门口,远远地便看到城门两侧的墙壁事有许多人围著看榜文。

 两人都心中有鬼,天罡星说:“老弟,咱们分开走。”

 “为甚么?”中海问。

 “城门口贴了榜文了,这是咱们江湖人的黑榜,必须看看以便早作提防,但又怕被眼线魔爪看出苗取。我先走,劳驾,你看看上面放些甚么,我不认识字。”

 天罡星说完,大摇大摆地先出了城。

 中海在榜文下略一停留,吹著悦耳的口,从容经过守在城门口的几名差役身前,追上了天罡星了。

 “怎么回事?”天罡星问。

 “你榜上无名,我却有。”中海答,脸色全变了。

 中海的脸色,变得狰狞怕人,与刚才通过差役前时判若两人。他上齿紧咬著下,脸上布寒霜呢天罡星吃了一惊,问道:“怎么啦?老弟,你的脸色有点吓人。”

 中海突然桀桀狂笑,笑完说:“我在湖广做案,有人检我的手尾,杀了人,罪名由我去顶,你看妙不妙?”

 “混蛋!你知道那检手尾的是谁?”天罡星口咒骂。

 “哼!我如果知道就好,也不必跑一趟漳州啦,我真愚蠢,我该晚些天再走的。那在暗中要送我问绞的畜生必定是我附近的人,而且始终盯在我身后,我却不知是谁,哼!他跑不了的。”中海咬牙切齿地说。

 “到底是怎么回事?”天罡星关心地问。

 “不说吧!乏味得很。”中海暴躁地叫,洒开大步赶路。

 从赣州府到汀州府,全是羊肠小道,翻山越岭,左盘右曲,天知道这两座城相距竟有千余里,委实令人难信。但信不信是一回事,当时的小道确有千里以上,没有大道,路只有东村西村间绕来绕去南来北往,比实际的里程拉远了三倍以上。

 别认为这一条山路少人行走,事实不然。相反地来往的人成群结队呼啸而过,但走上大半天,决看不到单身的旅客。

 汀州府有几座大名鼎鼎的矿场,出产当时最有名的两种金属,银和铜。最有名的有黄焙场、安丰场,和宁化县的宁化场,是当时官府最重视的金银产地。

 炼好的银和铜,皆由大批官兵拜往赣州府转运京师。以往是运到福州府由海运北行。但海运不‮全安‬,汀州至福州一段路水陆共一千三百余里,更不‮全安‬,所以改道江西,会合瑞金所产的金,一起解上京师。

 因此,这条路的往来兵夫比任何一条路都多,想在这儿做一票大买卖的江湖人也为数不少。近十年来,官银被劫的大案已出了两次,掉三两袋的小案多得不可数计。

 天罡星所说的找金银,就指的这件事,沿途他将计划和中海商量,预定在柴侯峡山下动手。

 柴侯峡山在云都东南七十里、面临贡江,西北便是充神话色彩的梓潭山。柴侯峡山也是一座充神话的山,山顶上的石棺和松柏,是从江对面的平山村飞来的,棺中盛著汉朝的一个姓刘名叔乔的人,自称柴侯。

 音未年天下大,有人挖他的坟取宝,突然狂风暴雨骤至,棺与坟四周的松柏,飞渡贡江移上这度山峰,棺化为石云。

 由于前后两座山都是有鬼有神的山,柴侯峡山有神,梓潭山有鬼,路经这段路的人,经常疑神疑鬼,战战兢兢,在这儿下手劫金,最为理想。

 中海确也需要钱,但他不愿抢劫,即使是官银他也不愿伸手,认为那会令押金银的兵夫遭殃,比劫大户更缺德,不知会坑害多少人。

 巳经过了雩都,沿贡江东行,走了卅余里,天罡星才提出他的劫金大计。

 中海静静地听完,耐并子问:“老兄,要劫金银,何不到汀州府的矿场去劫?带著金银往回走岂不冤枉?”

 天罡星哈哈大笑,‮头摇‬道:“你不懂,金子出在瑞金,汀州府只有银。咱们在这一带下手,官府必定以为咱们定然在江西地境藏身,没有人会怀疑咱们反而往回走。”

 中海淡淡一笑,说:“我反对在半途劫毯金银。”

 “咦!为甚么?”

 “你知道咱们来这一手,有多少人誓将家破人亡?”

 “哈哈哈哈…”天罡星狂笑起来,笑完说:“咱们做强盗的只管自己,那管他人?老弟,你何时慈悲起来的?”

 中海突然止步,寒著脸说:“致兄,你听了,做强盗的并不全是些没有心肝的人,绿林有绿林的戒律,江湖有江湖的规矩。做强盗的有一句自我解嘲的话:劫富济贫。老儿,你劫的甚么富?济的甚么贫?”

 天罡星恼羞成怒,大叫道:“官家的金银,劫之天公地道,你他妈的…”

 “住口?你知道耍害死多少押运的兵夫?那些人全是苦哈哈,可怜蛇…”

 “笑话!他们苦,他们可怜,那是他们的事。咱们做强盗难道不苦?一生中提心吊胆,夕提防著脑袋被人砍掉吊在城门口示众,又有谁可怜我们?”

 “谁叫你做强盗来著?”中海冷笑着问。

 天罡星怪眼一翻,怪声怪气地叫:“喝!你他娘的就不算是强盗?”

 中海膛,傲然地说:“告诉你,在下顶天立地,从不取不义之财。”

 天罡星直咬牙;恨声说:“如果不念在你救了洪某的份上,我宰了你这个王八蛋。”

 中海轻蔑地撇撇嘴,冷冷地说:“做强盗的从不为别人著想,不知仁义为何物,些少恩惠想亦不在你老兄的心上,为何不动手宰我?”

 天罡星居然忍下了,暴躁地叫:“去你娘的!废话少说,你到底意下如何?”

 “咱们到矿场再说。”

 “滚你的蛋!矿场刀如林,戒备森严,我可不愿意伸著脖子过去送死,我要在这儿下手。”

 “不行!”中海断然地叫。

 天罡星站住了,冷笑道:“真他娘的见鬼,碰上你这种货。你走你的关道,我过我的独木桥,咱们在这分手。”

 中海也冷笑一声,说:“老兄,你不会如意的。”

 “老夫却是不信。”天罡星傲然地。

 中海不再多说,迳自走了。

 事先已问明道路,他不用怕失,走了三里地,突然闪入一座矮杯中。

 不久,天罡星得意洋洋地经过矮林前。

 中海在心中冷笑,心说:“你这恶贼如果下手,我可饶你不得。像这种人如不下地狱,谁下地狱呢?”

 他远远地盯梢,向梓潭山走去。

 后面不远,有八个青衣挑夫徐徐东行。

 他上路不久,一个黑衣人从矮杯中闪出,走在八名挑夫的前面,像是同伙。

 小道须经过九州岭,然后才转向瑞金。九州镇也就是会昌县,本朝之前称会昌州,但本地人仍沿袭旧称,叫九州镇。

 从安都到会昌是三程,运金队须在梓潭山的梓山村投宿。也就是说,运金队必定在近黄昏时分经过两山之闸的丛林丘陵地带。

 天罡星在午间便到达预定动手的地方,周密地选好下手的地形,用匕首削了不少小竹刀,准备了一竹矛,静静地等候下西山。

 夏日昼长夜短,酉牌初黑夜仍未光临,天红霞,大地一片火红。但丛林之下,巳有点景物朦胧了。

 远远地,小道上首先出现了一队带刀的兵勇,约有十余名之多。接著,八名箭手出现。

 箭手之后是四十名挑夫和三十匹骡马。每个挑夫各挑了一双小木箱,箱小而沉重,大概每箱各盛了五百两银砖挑起来倒还不太吃力。,骡马的背上,则有四只皮鞘。每鞘五百两,这才是盛金的盛器。每匹马的前面,有一位带刀的夫子。

 后面,也有八名护送的箭手,和廿名兵勇。

 以一人之力,想打劫这群阵容浩大的运金队,简直是自寻死路,拿自己的老命开玩笑。

 这一带从未发生过劫案,但经过这儿的人大都战战兢兢,唯恐触怒鬼神,只顾埋头急走,些微的风吹草动,也会令行路的人心惊胆战。

 小径攀上一处草深林茂的高岗,高岗不大,顶端长仅五六丈便开始下降。岗顶杉林绵延不绝,全是树龄仅五六年的杉树,入林三五丈便看不见外面的景物。

 先头的兵勇过去了,夫子也过去了,骡马到了。

 前面的人巳经下岗,后面的人也在岗下。岗顶小道只能容一匹马行走,五六丈距离恰好有五匹马鱼贯而行。卅匹骡马长径至少也有四十丈,前后的兵勇皆看不见岗顶的只况。

 中海本来盯紧天罡星,岂知突然发觉自己也被人盯住了,那九个挑夫打扮的人,不时在身后半里地出没,显然来意不甘。

 他心中起疑,经过梓山村时,他不走了,早早落店进膳,以察看追踪人的用意。

 他发觉两名青衣挑夫在他咐近监视,其他的人却不见了。不必多费脑筋思索,便料定这些人是为他而来,用意何在?他必须查明。

 他想到有两种可能,一是‮杀屠‬他双亲的凶手派来追杀他的人,万里迢迢追到这儿了。一是官府派来的人,要缉拿他归案。

 他匆匆膳罢,继续登程。

 出了村,果然不错,两个挑夫远远地跟来了。

 天罡星已经失踪,但他已被自己的事分了心,自顾不暇,那有兼顾天罡星劫连金队的闲情逸致?

 经过一处山嘴,他向左折入一座浓荫蔽的矮林,将包里入草丛中,向前绕出,准备对付两个跟踪的人。

 等了许久,他失望了,两个家伙始终不见现身。

 他心中暗懔,这两个家伙相当机伶,很难对付哩!他又绕向来路方向,小径上空地,那儿有追踪人的身影Y“不好!我不该转回来看的,反而被他们盯住我了。”他想。

 他耐不子,跃上一株可察看左近动静的巨树,向四面监视。

 许久,许久,没有任何动静。

 “咱们看谁先憋不住。”他心中暗叫。

 两个跟踪的人也是老狐狸,始终不见现身,双方僵住了,看谁子躁先脸。

 一等再等,等到红将下西山。

 东面人影一幌,两个挑夫现身了,从路侧的草丛中奔出,并未回头观看,突然向东急走。

 中海岂肯放过?飞跃下地,找回包里拔腿便追。他不走小径,也不走山林。迳从临河一面抄出,快捷如风。

 不久,他抄上小径,将包里藏好,蛇行鹭伏掩在路旁的草丛中等候。

 远远地,两个挑夫大踏步地接近了。

 东面不远处,便是刚才所说的斜岗,先头的兵勇已经下岗了,已可看到刚从岗顶降下的第一匹驮马。

 两个挑夫也快接近埋伏的地段,到了。

 中海缓缓站起,阴冷笑逍:“朋友,才来呀?”

 两个挑夫吃了一惊,火速放下担子,飞抉地在箩筐内拔剑系在背上,双手横著扁担上。

 右首那人突然看到远处岗顶的人马身影,急叫道:“咦!大哥为何不发讯号?来了。”

 左首大汉扭头一看,附耳道:“我对付这个鹰爪,不必管讯号,你先放火断路。”

 中海没听见他们的话,但看他们已系剑持扁担来,显然两个家伙是冲著自己来的了。

 他挪了挪衣内的匕首,踏进叫:“老兄们,说明白再走,跟了在下好半天,你们做的好事何不说来听听?”

 左面的大汉冷冷狂笑,急冲而上叫:“你这厮倒精灵,但已没有机会了。”

 声落人已抢近,扁担兜心便捣,来势汹汹。

 中海后退两步,扁担落空。

 大汉再发狂笑,如影附形迫进。招出“猛虎‮头摇‬”扁担左右一提,再次捣入。中海向右一闪,突然切入。

 大汉一声怪叫,顺势扫出。

 中海身形加快,巳经近了身,近身后,长兵刃就已输了一半。他左手一抄,抓住了扫来的扁担,右掌恍如开山巨斧,来一记“吴刚伐桂”捷逾电闪。

 大漠丢了扁担“上盘手”化招,飞起一腿,反应奇快。

 岂知中海志在必得,右掌全力下劈,左手将夺来的扁担向下磕。“噗噗!”双方硬接上了。

 “啊…”大汉叫,化招的左手像是骨折,颓然下垂。

 同时,径骨被扁担磕中,皮开绽,狂叫著坐倒。

 另一名大汉已经将四只箩筐的东西别倒在路上和两侧的草木中,原来是硫磺硝石油布干草等物正七手八脚掏出火摺子,擦动上面的火刀哩!

 中海恍然大倍,原来也是打劫运金队的强盗,难怪他们躲了好半天,等到落方始现身动手。

 事急矣!岂能让贼人放火?他飞起一脚“噗”一声将倒地的贼人踢昏,手中的扁担破空飞掷,一面大叫:“要你的命,恶贼!”叫声中,人向前扑。

 贼人已燃著了火摺子,正想伸向引火物,闻声吃了一惊,扭头一看,扁担巳化长虹而至,怎敢不躲?向右一闪,火摺子倏熄,扁担落空,远飞出五丈外。

 不等贼人有再燃火的火摺子的机会,中海到了。

 贼人大惊,丢掉胁下的扁担,伸手拔剑。

 中海像狂风似地卷到,铁拳如电,凶狠地进击,拳发似联珠。“砰噗砰噗”四声暴响,拳拳著记记落实,贼人的两颊和小肮一连挨了四记重击,怎吃得消?狂叫著仰面便倒。

 中海一脚将贼人踏住,拔出对方的长剑,叱道:“老兄,干甚么?”

 贼人好半天方缓过气来,大牙往外吐,口是血,含糊地叫:“太爷倒…倒霉,但…但你两个人也…也…是死,咱们巳…已有万全准备,势…势在必…必得。”

 中海已确定对方是劫金贼了,再问:朋友你是那一条线上的?”

 “太爷决不会告…告诉你。”

 中海仍想再问,但远处岗上突变已生,呐喊声震耳传来,驮马奔窜的凌乱蹄声清晰可闻。

 他在贼人的耳门上敲上一记”将贼人击昏,提者剑放腿狂奔,向大的人马奔去。临走时,并检回自己的包里背上。

 霸顶上,第一个发动的是天罡星。

 他等到驮马巳过了一半,突起至发难,从草丛中窜出,两把竹刀已经先发,向左右两匹贼马的后。接著一声狂笑,抡竹抢到中间一匹驮马旁,一扫出。

 牵驮马的人还不清是怎么回事,j吼”一声间便挨了一,狂叫著倒了。

 几乎在同一时间,前后两匹中竹刀的驮马一声长嘶,负痛狂奔,把两名牵马的人踹倒了一个,另一个却精灵机警,抛掉拔刀冲向天罡星。

 马群大,狼弈诼突。

 也几乎在同一瞬间,岗西下方抢出四名青衣挑夫和一批黑衣人,全都用青巾蒙面,暴起动手。他们都伏在路旁,人影一闪,已欺近牵驮马的人,立时大

 “铮铮铮…”金铁鸣声大起。

 “啊…”惨叫声惊心动魄。

 天罡星著奔来的牵马夫,竹矛猛地便扫。

 得J一声震响,牵马夫的单刀飞到五丈外去了。

 接著反手又是一“噗”一声将驮夫劈翻,一人同一匹驮马,向杉林中急走,他的胃口真不小,想一下子便走二千两黄金。

 队后的兵勇知道前面有警,呐喊看向上赶。

 天罡星将一件衣杉蒙住马脑袋,牵入了杉林。

 追兵到时,与箭手追入林中,杉林又矮又密,箭没有用。追了二三十丈,突然有人发出叫号声。

 原来杉叶堆积的地面,零落地了不少锋利的竹刀,脚踏上去鞋破脚伤,刹时林中大

 林下的七名蒙面盗击溃驮夫,每人被了两个盛金的皮鞘,得手便走,先后窜入杉林,溜之大吉。

 中海到得太晚,看前面情形已不可收拾,又怕被兵勇误会他也是劫金贼,便向杉林抄出林后,去追却金贼。

 表使神差,被他追上了七个蒙面人。天色已经尽黑,他只听到前面有踏枝之声。落下的杉枝干而脆,任何人也然法在其中奔跑而不发声。他循声急追,看看赶上了。

 慕地,前面有人叫道:“不对,大哥,咱们上当了,站住!”

 踏枝叶的脚步声倏止,另一个洪亮的声音问道:五弟,有何不对?

 “皮鞘内怎会有响声?似乎并不大重哩。”先前发话的人答。

 “看看。”有人低叫。

 火光一闪,有人亮了火折子。

 中海小心奕奕地掩近,脚下居然未发出声音。

 “是石头!他妈的咱们上当了。”先前起疑的人怒叫,恨恨地咒骂。

 “回去,宰了那些该死的官兵。”洪亮的嗓音怒吼。“走!他们今晚必定在梓山村投宿,不干掉他们三五十个、难消心头之恨。”一个老公鸭子嗓嘎声叫。

 中海心中一宽,接著便替那些兵勇耽上了心事,起了他的侠义襟怀,突然在远处狂笑道:“哈哈哈哈!你们全在计算之中,梓山村巳张起了天罗地网,正等诸位前往进网入罗。”声落,他向右徐移,闪在一株杉树下。

 火摺子已熄,林中黑沉沉,隐隐地,他听倒轻轻的踏叶声,知道他们搜来了。

 他的耳力和目力皆超人一等,渐渐地,他看到两丈外有一个黑影,一手仗剑挫身移近。

 由林上空透入的微弱星光下,首先便被他发现了剑的反光。

 真妙,来人的右方也有剑的反光,相距在三丈外,左面却没有其他的人影,显然,对著他搜来的人,是最左翼的一个。

 他伏在杉树下,屏息以待。

 远远地,有马蹄踏叶之声,蹄铁间或踏在小石上,其声有异。他在边八年,可以在半里外分辨出人与马的声响,所以知道是马蹄声。

 他并不知道天罡星夺驮马逃走,以为是官兵搜到了另一面去了。

 人影在他身前不足两丈停下了,扭头向三丈外地同伴低声道:四哥,咱们碰上扎手的高明魔爪了,还是早走为上策。

 叫四哥的黑影也停下了,说:“很可能,那两个像伙定是南昌宁王府派来的人,会不会还有其他的人呢?我和大哥说一声,别上当。”

 四哥说完,走了。最先说话的人仍旧向前搜,真该死,从中海的身侧越过,竟不知身侧有人。

 中海虎臂徐伸“噗”一声轻响,在对方的脑门来上一劈掌,贼人应掌而倒地。

 他小心奕奕地将贼人狭至树下,解下贼人的带,将贼人的手脚捆实,吊在横枝上方溜至一旁静候变化。

 不久,黑暗中有人低叫:“六弟,咱们走。”

 “六弟!”叫的人焦急地再次低唤。

 不久,一个黑影急窜而至,脚步匆忙,地下的枝叶发出清脆的折断声。

 真妙!懊死的黑影急窜而至,恰好撞向中梅藏身之地。中海等黑影通过,倏然伸手一掌拍出“噗”一声拍中黑影的后脑,黑影应掌而倒。

 七个人已被他打昏了两个,他不怕对方的五个人了,五个人无法将他困住。

 “咯哈哈哈!,朋友们,不必浪费时辰了。”他狂笑叫著。声音换了嗓子;与先前所说的话完全不同,象是换了一个人,完全是纯北方口音。

 人影急闪,五个贼人到了,但他们不知中海的藏身所在,五个人形成五方阵,举剑戒备,有人叫道:“四弟,六弟。”

 中海仍闪在后,说:“不用叫了,他们目下已是待决之囚。”

 五黑影循声迫进,中海喝道:“站住!不然休怪在下心狠手辣。”

 “阁下何用意?”对方问,站住了。

 “向诸位打听消息。”中海沉声道。

 “尊驾高姓大名?”

 “你们还没说呢。”

 “咱们潜山九虎。”

 “我,大地之龙。”中海信口胡扯。

 “大地之龙?这名号陌生得紧,没听说过。”

 “潜山九虎也名不见经传,彼此彼此。”

 “阁下要问甚么消息?”

 “海宇五雄的行踪,尚望见告。”中海问。

 对方久久方反问道:“阁下问海宇五雄,有何用意?”

 『在下与疤眼老三是朋友,久未通音讯,所以向诸位打听他的下落。”“你问对了。”

 对方大声答,口气充恐惧,又道:“你能保证在下的四、六弟的‮全安‬么?尊驾既然是疤眼老三的朋友,彼此都是线上的同道,不会与咱们为难的吧?”

 “当然,当然。”

 “五雄上月梢曾在处州府,可能正前往福建行道。”

 “真的?”

 “决无虚假。”

 中海将剑一抛,说:“树下有你们的同伴,有见了。”

 声落,他已远撤三丈开外,一面飞掠一面叫:“官兵已大举搜山,你们得赶快远离。”

 得到海宇五雄的消息,他心中狂喜,折出小径,乘夜向瑞金赶路。

 天罡星抢走了一匹马,奔入群山深处,狂喜之余,找处偏僻的角落打关皮鞘一看,气得半死。

 皮鞘内全是石头,那有黄金的影子?

 他恨得直咬牙,心有不甘,乘了驮马往回走,赶近梓山附近,已量三更过后了。

 远远地,梓山村人喊、马嘶、大吠、火起,杀声震耳。

 他吃了一惊,勒住坐骑站在半里外,向火光起处看去。不错,确是梓山村出了子。他咬牙切齿地想:“哼!这些王八蛋可恶,想不到我天罡星做了一辈子的强盗,今晚却在沟里失风,抢石头来了,后传出江湖,岂不笑掉同道们的大牙?”

 他不知村中发生了什么,猜想兵勇们或许发现劫金贼要去而复返,所以虚张声势吓人。

 他想入村但又怕兵勇们有备,不了身,一时踯畴难决。

 他在岗顶行劫,没看到岗下有潜山九虎也在下手,因此不知发生了甚么事。正委决不下间,突见前面小径中奔来五个黑影,奔走如豕,似乎每人都背了重物。

 只消一看黑影们的光景,便猜出来人决不是兵勇,更不是村民,而是同道。

 他心中一动,立即将驮马赶入林中,在路旁一伏,一面等候来人,一面付道:“妙极了,可能是同道,盯住他们,如果他们到手的不是石头,见者有份,我何不分他们两包?”

 五个黑影渐近,他突然跃出路中,扬了扬等中的竹刀,大叫道:“相好的,光不挡财路,但得借光些儿。官家的黄白,见者有份。”

 五个黑影在两丈外站住了,是五个蒙面人,有四个背著的不是金银包,而是四个人。五人左右一分,背上的四个人溜下地,踉跄地站住。

 唯一没有背人的黑影哼了一声,沉声问:“朋友,那一条线上的?在何处得意?可有山有柜?”

 天罡星哈哈一笑,说:“开山大庾,立柜梅岭。”

 “尊驾是天罡星洪当家?”对方问。

 “正是区区。”天罡星答,心中有点虚;对方不是无名小卒哩!

 “阁下不盘咱们的道,便狂妄地出头面叫字号,你很狂。哼!你吃过界了,朋友。”

 天罡星硬著头皮说:“朋友,大号如何称呼?”

 “潜山九虎,我,翘虎罗健。”

 天罡星吁出一口长气,闪在一旁说:“好罢!算老夫倒霉,碰上你们也是一寨之主。怎么样?得手了么?”

 翅虎沉重地长叹一声,上前说:“别提了,几乎葬送了四位贤弟,这些王八蛋精明得紧,在附近布了高手,捉了咱们两个放火的,总算冒险将人救出了…咦!原来是你。”

 翘虎一面说一面走近,看情了天罡星的穿著面容,无名火起,叫声中伸手拔剑。

 天罡星吃了一惊,退后两步道:“罗老弟,我怎么啦?”

 翅虎一面迫进一面怒叫道:“狗东西!原来你是官兵的爪牙…”

 “甚么?”天罡星怒声问。

 “你这厮和另一名同伴鬼鬼祟祟,午间在山北落在咱们的眼中,在下心中生疑,派两位负责放火的贤弟盯你们的梢。你先走,你的同伴却在后面愚在下的两位贤弟,将他们击昏;以致被擒…”

 “且慢往下说,等一等,咱们有误会。”天罡星抢著叫。

 “误会?你否认这些比青天白还明白的事实?”

 “在下说的也是事实。不错,在下曾和一个姓海名龙的小伙子同行,为了劫金的事情,彼此意见不合,他反对向金队下手,而我却想得紧,因此各行其事。他在后面所做的事我一概不知,而我却在南面的岗顶动手,抢了一匹驮马,马上带的不是黄金而是石头…”

 “哦,在岗顶动手的人原来是你?”翅虎口问。

 “当然是我,驮马还放在林中哩。”天罡星答。

 “那就怪了,为何你那位同伴要打昏我的人?”

 “我怎么知道他的事?”

 “他是何来路?”

 “在湖广做案的晚辈,被人检了首尾,官府正出赏格拿他。唔!恐怕他认为你们是官府派来抓他的人,所以误会了。”

 翅虎同意了天罡星的见解,又问:“有一个自称为大地之龙的人,说是海宇五雄的朋友。那家伙可恶极了,暗算了我两位贤弟作为人质,探问海宇五雄的下落,可是尊驾的朋友?”

 “大地之龙?见鬼!江湖上没听说过这号人物,海宇五雄也没有这种朋友。唔!恐怕是他。”

 “谁?”

 “就是那姓海名龙的家伙,他与疤眼老三有过节。”

 “他说他是疤眼老三的朋友。”

 “定是他,不然他怎敢挟人质问下落?不怕你们后找他算账么?”天罡星有条有理地说。

 翅虎然大怒,问:“那狗东西该死!我非找到他不可。洪兄,他目下…”

 “他要到漳州府有事,甚么事他没说。你们如果要找他,务必小心,那小子身手了得,且机警过人。”

 “哼!他非死不可。”

 天罡星到林中牵出驮马,信口问:“押运的人还在村中么?”

 翘虎示意四名兄弟将人背起,说:“不必去了,全是石头,不知是谁定下的金蝉壳计,金银早就先一步运走了。只怪咱们太大意,岂有事先将运金队的行期告诉人的?他妈的!真是沟里失风翻船,无趣之极。刚才咱们入村救人,那些家伙还在得意洋洋骂咱们是中计的蠢驴呢!你如果不死心再去讨没趣,恐怕要有大麻烦,不去也罢。”

 天罡星只好死了心,很很地将驮马戳了一竹刀,咒骂道:“狗娘养的!太爷不将金子到手,岂肯廿休?路上失风,大爷到瑞金再打主意。”

 驮马嘶叫著奔窜,他转身向瑞金方向发足狂弃。

 翘虎示意同伴启程,恨恨地说:“咱们先些金银,再找海宇五雄报讯,不将那姓海的小贼送进鬼门关,誓不放手。”

 中海万没料到天罡星替他招来了麻烦,平安地赶到了漳州府龙岩县。

 他不敢在城中投宿,打听出城东郊近江处有一座西方禅寺,是一座偏僻而清苦的古刹,便到寺中投宿,先寄下骨匣,第二天换了一身干净的青直缀,大胆地进城。

 一月来,他昼伏夜行,脸色逐渐好转,外风霜所留下的古铜色肌肤,已逐渐褪去,沿途食风宿,并未替他添加风尘之,脸色已恢复正常,红光脸,显得英俊而朴实,经过修饰之后,谁会知道他是从万里落荒归来的囚?

 巳牌,他踏入这座被丛山包围著的小山城。

 小山城市面倒也相当繁华,东宝山矿场的矿工三五成群地在城中逛。原来这几天是情矿期,停工五天,除了派来开矿的囚犯外,矿工们几乎都向城里涌,各找快活,女人和酒成了他们追逐的目标。

 东宝山有一座银矿场,和两座铅坑,共有役囚两百余名,矿工在五百以上,加上官员和兵勇,不下千人之多。小小的县城容纳下这许多人,不繁华怎成?

 矿工中有不少外地人,南腔北调五方杂处,因此市面的店铺伙计,大都会几句外省话。

 一般说来一个外省人到了这儿,除了城内可以逛逛之外,简直无处可去,象是到了异邦,龙岩的土话确是难懂也许比手划脚比说话还管用得多。

 中海听不懂闽南话,他只有冒险进城打听消息。

 襟入东大街,大街窄小,两侧都是光线不足的小店,街所看到的人,大多是成群结队喧哗而过的矿工。他不管别人的闲事,进入街左的慈安堂药局。

 慈安堂店面相当大,有两个冶病的郎中,店门外金字招牌上,写著“参茸燕桂”和“膏丹丸散遵古炮制”等醒目大金字,想必是本城大名鼎鼎的老字号。

 店中相当忙碌,生意甚佳,抓药的客人不少。他往柜台前一站,怀中掏出一张单方递给一名伙计问:“贵店有会讲官话的人么?”

 伙计笑笑,用夹盐的官话说:“客官要抓药?几剂?”

 辟话,也就是中原话,京师虽设在北京,但北京话还不算是官话。

 中海善意地一笑,说:“只要一剂,你看看能否抓全?”

 伙计在看单方,中海身旁突然多了一个魂衣百结,形容枯槁的花甲老人,递上一张单方,有气无力地说:“劳驾,替我抓一剂,请快些。”

 已没有闲手伙计,老人只好将单方摊开在柜面。

 中海听到纯粹的中原口音,扭头一看,不由一怔。穷老汉身材高大,背部有一个大驮背。驮背老人看去既然有高大的感觉,想得到必定高大得有点唬人。

 确是唬人,驮了身材背还在七尺以上,肩宽腿,手大掌巨,挟了一黑油油的苍本盘龙杖。灰发象是个窝,灰虬须卷成一团团,几乎看不见藏在里面的嘴。老眼发苍;皱脸灰自。穿一身破百纳,脚下是多耳麻鞋,在行家的眼中,一眼便可看出穷驼子正被大病所

 驮老人也打量了中海一眼;方倚靠在柜上息。

 中海的目光转向单方上看去,颦眉蹙额,不住‮头摇‬。

 店伙计将中海的单方放下,苦笑道:“对不起,客官,有两味小店缺货。你这张单方小店恕无法配其,敝地其他的宝号也无法配上。”

 “少那两味?”中海问:“少藏香,马宝。”

 “请问何处可以购得?”

 “难难难,也许可从曾任官北地的官绅家中方可求得。”

 中海面有难,说:“小可外乡人,怎能向、…哦!斌地有一位姓程名进魁的人,曾在湖赝任巡检,曾与小可有些少情,但不知他家住何方,可否将其住处相告?”

 店伙正在沉思,驼背老人叫道:“店家,先替我检药。”

 中海注视著驼背老人,说:“老丈,你这张单方是谁开的?”

 驼背老人横了他一眼,不悦地说:“废话!你倒多事。”

 “你这剂药不必检了,没有用。”中海若无其事地说。

 “甚么?没有用,岂有此理!”驮背老人怪叫。

 店伙计接口道:“敝地姓程的人似乎没听说过,沿龙川下行,七十余里有一座程厝村,在雁石巡检司的西面不远,你到那儿去问问看。”

 驼背老人见店伙只愿唠叨,气往上冲,伸手向柜台内抓去,要将店伙抓住。

 中海急伸手栏著说:“老丈,不瞒你说,你这张单方如果是治你的病,吃下去不但治不好你的肝瘫之症,反而早促其死,不检也罢。”

 驼背老人吃了一惊,讶然问:“你…你怎知道?”

 “小可世代行医,岂有不知之理?”

 驼背老人将单方遽给店伙,急问:“伙计,你看看这张单方是不是治::治…”

 店伙‮头摇‬拒绝绝,含笑推回单方说:医家知医不知药,药肆知药不知医…老伯如果认为单方不对症,请入内请教敝号的郎中。”

 中海向店伙道谢毕,向外走,一面说:“老丈,即使以治肝瘫之方调治,也难治好你的病,因为你的病因太过复杂。”

 驼背老人一把抓住他,急问:“老弟台,你能替我开张单方?”

 中海点点头,说:“小可愿效微劳,但老丈的病不是短期间所能见效的。”

 驮背老人和他并肩往外走。

 他面地问:“在五内可否能举动如常?”

 “七至八天。”

 “能否快些?我有急事亟待动身。”

 “不行,八剂药半剂不可少。假使你再劳累,可能送命。”

 “可否借一步至店中劳驾老弟台的大手笔开…”

 『好,前面有酒肆,咱们到里面坐坐。”两人进入一座小酒肆,驮背老人向店家借来了笔砚纸张。中海即席开了一张单方,说:“相见也是有缘,小可请老丈便饭,但老丈千万不可喝酒,至少在半月后方可开酒戒。”

 驼背老人呵呵笑,说:“那么,打扰老弟台一顿了。老弟台,你姓龙?”

 中海吃了一惊,沉下脸问:“你问那么多干吗?”

 “你的大名是中海,对么?”驼背老人含笑再问,不理会中海的神色。

 “我姓海名龙。”中海冷笑着答。

 “我从粤东程乡来,那儿有捉拿你的榜示。”

 中海听到此倏然站起。

 驼背老人摇摇手笑着说道:“坐下,稍安毋躁,我不信你是穷凶极恶之徒,杀官必定有他该杀的原因…”

 “那不是我杀的,那是最狠最毒的阴谋。”中海低吼。“坐下,坐下,别大声嚷嚷。你神目似电,内外功夫定已有相当火候,但仍然不登大雅之堂。咱们来次公平易,怎样?”

 “易?你不是威胁我吧?”

 “正相反,我才不管杀官的事,即使是你杀的也与我无关。你治好我的病,我传你一手奇学,你意下如何?”

 “对不起,我没有工夫学艺,免谈。但我可保证你的病在七至八天内然若失,我的事忙著呢。”

 “呵呵!你倒是拒绝得直率已极,你知道我是谁?”

 “对不起,小可陌生得紧。”

 “我,神驼杨彪,一个穷要饭的孤苦老人。”

 中海惊得几乎一蹦而起,惶恐地说:“原来是三丐中的杨老爷子,小可失敬了。”

 “坐下坐下,别大惊小敝。你心事重重,有事么?”

 “小可向老爷子打听几个人,那海宇五雄下落如何?”

 “他们要到延平府…咦!你找他们不知干什么?”神驼讶然问。 m.GUwEn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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